《红楼梦》里的人物关系十分复杂,常常和书中所描述实际血缘关系所应呈现的情况相去甚远。非但有秦可卿、贾琏等难以打破的谜题一般人物存在,就连贾珍、贾蓉这对父子身上,也有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书里借冷子兴之口,明明白白说明贾珍有个儿子,第二回时才十六岁,名叫贾蓉。贾蓉生得“面目清秀,身材妖娇,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第六回)”,他一站在刘姥姥面前,刘姥姥都羞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藏也没地方藏。
按这派头说,贾蓉也是大家公子哥的气质和作派了。可见是贾珍嫡出的亲生儿子,自小金尊玉贵养大的。但贾珍似乎不大把这儿子当回事,原因在于,他不仅对这儿子挖墙角,而且对他更是非打即骂,动不动跟“审贼”似的。
第四十五回里,赖嬷嬷就曾对宝玉说过一番当年老爷和大老爷以及那东府里珍哥都是如何被他们父亲管,又是如何管儿子的:
“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着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得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
从赖嬷嬷这番话里,我们才知道,原来贾珍管儿子也很严,就如同当年他父亲管他一样,都是如同审贼一般。
赖嬷嬷的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事实依据的。第二十九回贾府女眷一齐到清虚观打醮,贾珍等管家因要看住清虚观,防止闲杂人等近前,因此里里外外忙了一圈,最后没看见贾蓉。
找贾蓉时,发现他从钟楼里跑了出来,贾珍就不高兴了。他都没敢说热,还忙里忙外的,贾蓉倒乘凉去了。
于是贾珍命令家人啐贾蓉。
这里的家人并非现在我们常说的有血缘关系的家里人,而是家里下人如小厮等人。
啐完后,贾珍还不满意,又让小厮问贾蓉。那小厮就照着贾珍的意思盘问贾蓉:
“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
贾珍还不满意,又骂贾蓉,让他回家去请尤氏过来伺候。
这一系列举动,都侧面印证了赖嬷嬷的话并不夸张,贾珍在家里下人面前,也丝毫不给贾蓉留面子,怎么看,都觉得他对这个儿子太严苛,或者根本就是教育方式有问题。
这也不奇怪,毕竟贾珍自己立身不正,用赖嬷嬷的话说,他也不管管他自己。
那么贾珍对贾蔷怎样呢?
贾珍对贾蔷,形同亲父子。这是为何?
书中对贾蔷的介绍如下:
“原来这一个名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
这段话处处透露出一个不同寻常的信息:贾珍与贾蔷关系非同一般。
贾蔷不是贾珍的亲生儿子,贾蔷父母早亡,因此贾蔷自小跟着贾珍生活。
但在宁府,父母早亡的子弟一定不少,为何贾珍单单把贾蔷带在身边呢?
从书中透露的信息来看,贾蓉也喜欢和贾蔷相处,他们如亲弟兄一般。另外,贾蓉和贾蔷还一起捉弄个贾瑞,贾蔷见贾蓉的小舅子秦钟被欺负,还想办法替秦钟解围。可见,这两人关系不一般,而贾蓉也从不因父亲贾珍偏疼贾蔷就不满。
但令人疑惑不解的这段话:
“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了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词。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
宁府即使再人多口杂,喜欢造谣生事,按贾珍的地位和行事作风,即便被奴仆诽谤,也不难处置奴仆,或打或卖或罚,都是办法。何以至于“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呢?
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贾珍一定有不少把柄捏在奴才手里。
关于贾珍的作为,书里从第二回就透露出不少信息,贾珍的父亲因喜欢炼丹,于是让贾珍袭了官,“这珍爷那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已,把宁国府竟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既不读书,每天只“高乐不已”,那该是如何高乐呢?
故事发展到第七十五回,贾珍因居丧,因此不能游玩,也不能消遣,于是“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也就是想了个解闷的办法。他白天请世家亲友来习射,又找个借口,说只习射,不利于长进,因此立罚约,赌一件东西,才有助于勉励大家提高习射技能。
于是贾珍在天香楼下约定每天早饭后来射鹄子。现在人们常说“坑爹”,但贾珍却是“坑儿子”。他不肯以自己的名义做局,于是让贾蓉做局家。
那些慕名前来的世家子弟,都是少年人,又喜欢斗鸡走狗访花问柳,于是宁国府天天杀猪宰羊,屠鹅戮鸭,如同临潼斗宝一般。渐渐白天习射,晚上开赌抹骨牌,直到有一天,赌局已经重于习射,慢慢蔚然成风,家里下人和远近亲友如邢夫人胞弟、薛蟠等人都来了,于是在桌上又是“抢新快”,又是打幺番、抹骨牌打天九。
这里头,不难猜想,就有贾蔷。
另外,服侍贾珍等人的,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其中有两个十六七岁娈童以备奉酒的,都打扮的粉妆玉琢(第七十五回)”,至此,我们已不难猜想贾蔷为何能得贾珍喜欢了。
所谓娈童,是指被达官贵人当做女性玩弄的美少年。而有的人之所以愿意当娈童,是被威势所胁迫,或被利益所诱惑。贾珍之所以愿意豢养娈童,一方面是为了“高乐”,另一方面是想彰显自己身为达官贵人的身份地位,还有一点是为了玩个新鲜。最主要原因还在于他当时居丧,如果真的大张旗鼓地叫来侍妾或歌舞伎,则是不孝。
在清代,狎昵娈童的风气很盛,几乎是公开的行为。郑板桥就曾有一名十分喜爱的小童,而《阅微草堂笔记》里也曾记载书生喜爱娈童,相处有如夫妇的故事。
贾蔷“外相俊美,内里聪明”,又比贾蓉生得更风流俊俏。他自小父母双亡,要如何活下去?
贾珍并非慈善家,也不是待下宽厚的人,年前因贾芹多领了赏,贾珍还要唠叨两句,为何却如此独宠贾蔷,比亲儿子更甚?再联想起宁府奴仆们的“造谣诽谤”便不难猜想,那些造谣的话,只怕就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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